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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红山楂
李政虹 八二年寒冬的风,裹着川西北的湿润,送我踏上了军旅路。十七岁的我,揣着红得发烫的入伍通知书,从蜀地李白故里的青瓦白墙间出发,一路向北,最终落脚在内蒙古赤峰市郊区的新兵训练营。塞北的冬季来得早,刚下火车,凛冽的寒风裹着鹅毛飞雪就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脸颊生疼,与家乡温润的气候截然不同。
新兵营的日子紧张而充实,队列训练、内务整理、政治学习,每一项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好不容易盼到星期天,我和几名战友获准请假,到市区采购生活学习用品。踩着齐膝的积雪,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积雪被踩得“嘎吱嘎吱”响,像是在唱着一首单调却欢快的歌。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在眉毛上、肩膀上、军帽上,瞬间融化成点点水珠,又很快凝结成薄冰。
赤峰红山区人民商场是当时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货架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让我们这些来自西南地区的新兵目不暇接。就在我低头挑选手绢和信封时,一股酸甜的香气扑鼻而来。顺着香气望去,只见柜台角落里摆着一筐用棉被遮盖着一半的,红彤彤的水果,像一串串小红灯笼,在灰暗的货架上格外显眼。我好奇地走上前,问售货员这是什么。“山楂啊,做糖葫芦的果子,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售货员笑着回答,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新鲜的山楂。在四川老家,我只听说过北方的糖葫芦,却从未见过它的原料。那红彤彤的果皮光滑饱满,透着诱人的光泽,仿佛凝聚了塞北冬日里所有的暖意。“八角一斤”,售货员报出价格,我毫不犹豫地掏出津贴费,买了一斤。售货员用牛皮纸把山楂包好,递到我手里。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揣进崭新的军绿色的挎包里,仿佛揣着一份珍贵的宝贝。
往回走的路上,我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趁战友不注意,在没有路人的地方悄悄取出一粒山楂。冰凉的果皮触碰到指尖,带着塞北的寒气。我轻轻咬了一口,透心的凉,酸甜的汁液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酸得我眯起了眼睛,随即而来的甘甜又让人回味无穷。那独特的滋味,像是冬日里的一抹暖阳,驱散了身上的寒冷。 我放慢脚步,落在队伍后面,一边走一边偶尔掏出一粒山楂放进嘴里咀嚼。雪花还在漫天飞舞,积雪依旧齐膝,脚下的“嘎吱”声与嘴里的酸甜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难忘的画面,塞北的寒风似乎不再那么凛冽,路途的遥远也变得不再漫长。那一斤山楂,我没有舍得一下子吃完,而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训练结束后,取出一两粒慢慢品尝。每一次咀嚼,都能想起商场里那筐红彤彤的果实,想起塞北冬日里的那场雪,想起十七岁那年独在异乡的新奇与温暖。
如今,四十年过去了,我早已退役回到四川老家。市面上的水果琳琅满目,山楂也不再是什么稀罕物,但我再也没有吃过那样酸甜可口的新鲜山楂。那斤来自塞北内蒙古赤峰市人民商场的山楂,不仅承载着我十七岁的青春记忆,更凝聚着一段跨越千里的军旅情怀。每当想起它,塞北的雪花、积雪的“嘎吱”声、酸甜的滋味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温暖着我的岁月,成为我生命中一段难以忘怀的珍贵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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