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原创民国绵阳本地历史小说：鱼泉往事（53）

漫步edifier

第五十三章

雷电撕裂了天空，倾盆大雨终于下个不停，人们在雨中快乐地奔跑，故意扭动着身姿，蹦蹦跳跳，以农村人特有的笨拙、含蓄的动作来庆祝久旱甘雨，忘情欢舞，喜形于色。

远庆公跪在雨中的大马路上，双手合十，默默地向上天祷告，雨水顺着脸颊，夹杂着激动的泪水在苍老的脸庞流淌，感谢上苍，眷顾了这一方百姓，在人们再也没法坚持的时候，拯救了万民，上天有好生之德，人类才得以生生不息。

远庆公听说女儿生了，也是感概不已，记忆中的莲儿，从呀呀学语，学会站立，到长大成人，一切仿佛都是昨天的事。莲儿长大，为了她一辈子不愁吃喝，也为了贪图陈家的聘礼，远嫁梓潼，远庆公也是悔不当初，唯一的女儿，名义上说是为了她的未来着想，可曾有真的考虑过她的感受？她幸福吗？远离家的感觉，没有亲人的照顾，孤苦伶仃，夜夜思恋亲人，莲儿在那样的富贵家庭，该如何生活呢？每每想到这里，远庆也是夜不能寐。现在跟了正道，虽说贫困点，何家也算是名门之后，莲儿喜欢，莲儿开心，离家近便，这不是父亲最希望的吗？远庆公常常可以去看看女儿，补贴一些粮食，这是多开心的事呀！听说莲儿生了，自己有了孙子，又逢甘雨来临，远庆公那高兴劲就甭提了。

泉水村辛苦了两个月，人们用顽强的毅力和不屈的精神，不停地肩挑背扛，用血肉之躯挑战恶劣的环境，力保禾苗不枯，始终保存一线生机，终于等来了转机，这是多么值得赞赏和肯定的传统，几千年来，泉水村的人们流淌着不屈的血液。

为了活着，为了更好地活着。

福贵到了乡公所，虽然全身湿透，却是满心的欢喜。伟山正仰面朝天，享受着雨水“啪啪哒哒”拍打的痛感，福贵没有打扰。如此的酣畅淋漓的感觉，好久不曾有过，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如此的渺小，我们像蝼蚁一样生活，来过，去了，可曾留下丝毫，改变丝毫？伟山想到自己的父亲、母亲、自己，又何尝不是？人一生苦苦追求的，无非只是为了活着，更好地活着。

看到福贵落汤鸡一样的傻立在院子，两人相视一笑。两个男人之间前段时间的不快，化为无形，是的，有什么怨恨比一场久违的大雨更值得庆贺，更记忆深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恩师辉先先生教导的至理名言，伟山一直谨记于心，在这样恶劣的官场环境，国家战乱不堪，地方纷争不息，赋税重不堪言，伟山为了做到这点，也是煞费苦心、呕心沥血。想到恩师，伟山突然想起福贵前几天提起的莲儿生了，桃花也生了，他吩咐妻子苏氏准备了两份月礼。他拉过福贵，进了屋子，就随手给了他，交代道：“两份一模一样，其中一份，交给我师母。”福贵傻立当场，眼泪又掉了下来，多好的伟山呀！

平西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空发呆。哎，再有几个太阳，山下那些龟儿子的庄稼就彻底玩完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这倒霉的天。翠兰的儿子死了，常氏回到家伤伤心心地痛哭一场，平西倒是想得开，耀礼家也不是傻的，谁愿意替别人家养大孩子，翠兰还年轻，以后再生就是，咋能为了这事和亲家撕破脸皮呢？以后翠兰的日子咋过呢？常氏真是妇道人家，在这事上，装装糊涂多好呀！

大江心情超好，早早就去了魏城茶馆。这场及时雨，人们有更多的关注话题，国事、战争、哪家寡妇的桃色事，得去听听。以后，钱真不是问题，省着点用，足够半辈子花销，茶馆是以后必须光顾的地方。

大海的脸就跟这天色一样，对海山娃的死还是不能释怀，这是家里的独苗，以后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哩。小玲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守着这一堆钱，以后这日子咋过呀？江山娃从小就运气好，为啥就不是他先下去？人啦，还得讲个命。

冬瓜娃每月休息两天，今天黄昏的时候正好回了趟家。穿了一身时髦的中山装，回来时已经沾满了泥浆，在城里割了一两斤肉，分成两半，一半交给母亲，母亲高兴得不得了，在这个村子，除了正成家的两位公子，太亮家的金昌，就数冬瓜娃最有出息，在城里有个立足的地方，有份体面的工作，还穿上了中山装，老太婆忙里忙完，提前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接过肉就赶紧生火做饭，为有出息的儿子准备一顿有肉的晚餐，那是母亲多么开心的事。

另一半冬瓜娃亲自送去了宗刚家，说是宗刚叫带给她的。杨三嫂千恩万谢，直夸冬瓜娃是个好孩子，又问起了宗刚的事，冬瓜娃只得说，宗刚和自己在一起，最近的工作忙得很，新人不能请假，等过了这阵，就接她进城，母亲听后自然开心。连说：“你们年轻人工作要紧，工作要紧，出门在外，一个湾里的人一定要相互照应，不要担心家里，今儿下了雨，家里的棉花渴不死的。”

冬瓜娃经过正道家，本想过去看看以前的大哥，还是忍住了。一是因为正道有了妻儿，多了牵挂和柔情，再没有以前的豪气和胆量！冬瓜娃也不想去打扰他的平静，这样也好吧！随着年龄的增长，成熟是一种必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二是自己的弟弟苦瓜娃，至今下落不明，全是因为正道和莲儿，正道可以做到不闻不问，冬瓜娃心里多少有些埋怨，怪自己当时太过年轻和鲁莽，未免意气用事，为他人做嫁衣裳，丢了自己的亲弟弟。这之后见到正道，心里的伤疤又开始滴血。如此这般，还是不见的好。

住在河边的木匠潘驼背，前两天就准备好了捞鱼的竹罩和笆笼，准备下水去大干一场，这时只能望河兴叹。个把月前，何家湾、杨家湾的家家户户都在孙家大堰里吃了鱼，这鱼味的鲜美，已经好久没有尝过，看看这雨水，再望望哗啦啦的流水不断涌向河里，河面正在渐渐升高，潘驼背摇摇头，看来，今年又尝不到鱼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