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3-11-14 15:37 编辑
凌晨六点多,估计开车的人们都已经困得不成样子,被我换下的小李早就在副驾驶位鼾声四起。雪地里很难看清车辙,行进速度越来越缓慢。领队的司机横过车身,把车停下来,并熄了大灯。后面的车都心领神会的跟着横过车身,与之并排停下,车队开始了黎明前的短暂休息。
我还没闭眼就听到有人急切的敲窗:老艾老艾,我们车上有个病号已经神志不清,快不行了!
我心里格噔一下。我问敲窗的人,谁病了?那人说是老陈。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今天已经是5月2号,行程的第五天,预计晚上可以赶到民丰县城。我在车上度过了五天五夜,严重的高反使我在这五天里所吃的东西不及平日的一顿多,身体已经严重的虚脱。由于一直都只能坐着,膝盖以下的部分出现了严重的浮肿。鞋子只有在要下车的时候才勉强穿一下,平时都光着脚。看着脚背上摁出的小坑久久的不能复原,我忧心忡忡。
昨天从营地出发,已经是傍晚七点多。一位大个子临时坐到了我们车上,别人都叫他老陈。老陈不停的咳嗽,据说上来前就感冒了。老陈前晚因为严重的高反没法入睡,于是就坐在火炉边取暖,没想到发生了事故。确切的说应该是昨天凌晨的事,车队在五点多的时候遇到一处金矿遗址。十几座帐篷,在一场不知道发生的何时的大火之后,还剩下孤零零的两顶。有一伙人毫不犹豫的冲进帐篷,把捡来的木头放进被遗弃的炉子里点燃取暖,当然老陈也在其中。疲倦的人们在忽暗忽明的火光中,千姿百态的睡了过去。老陈半夜忽然晕倒,一头栽倒在炉子上,脸被滚烫的炉体烫出一道长长的伤疤;老陈栽倒在炉子上,遂将炉子打翻;翻倒的炉子又点燃了帐篷,着火的帐篷烧坏了藏族小伙多吉索朗的羽绒服……听说场面很惊险。
我本想对老陈说高原上感冒是件严重的事,但我又一想,不感冒也都已经感冒了,该吃的药的都吃了,我再说那些有什么用!说了只能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老艾反问那人:“你嚷嚷不行了不行了,你找我,我有什么办法啊?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听都觉得这话不太像从人嘴里吐出来的!老艾,确实不是医生,但他是这次商业考察的组织者。那人焦急的说:“得赶紧往下送啊,肺里都咕嘟咕嘟的响了!已经喊不应声了!”
我不知道肺里咕嘟咕嘟的响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种症状它是否就是传说中的肺水肿。无论意味着什么,昏迷不醒就已经足以说明这病的严重程度。我虽然以前经常在高原,但毕竟没有见识过所谓的肺水肿。如果是肺水肿,老陈就真的是危在旦夕,无法估计他还能坚持多久,是否还能坚持到赶到民丰县城。
那人问老艾:到民丰还有多远?老艾随口回答:五十公里。我心想,简直是放狗屁!如果不抄近路,至少在三百公里以上。抄近路的话,也在一百五十公里以上。老艾,你狗日的什么意思呢?我不得不服这个维族人满嘴跑火车的本领。按他的五十公里,要是这车半途没油,老陈可不死都得死了。
我想老艾不用和谁商量,走近路而别无选择。车队本计划舍近求远,因为走近路要交一笔不菲的过路费。还是我们那台车,小李和另一个四川老乡被叫到了另外一辆车上,换上了那两个哈族人,这两个人也出现了严重的高反症状。开车的人换成了艾博尔,他认识去民丰的路,副驾驶位上来了另外一个维族人。让我随车先走,是因为在他们看来,我还算是掌握了些野外生存知识,野外生存能力也较强。我的高反已经让我自身难保,实际能不能帮上忙不好说,对于他们来说也就是可以增加些许的安全感。
对于缺油的事,所有人都已经不能顾及。现在所有车的油料都快耗尽,而负责油料保障的六驱牵引车,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猴年马月才能赶上,没有人能预测。如果抛锚,也许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赶上的事了。尽管抄近路能省下一百多公里,但现有的油,能支撑到哪里,谁也说不清。还有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十桶油里,只有三桶柴油。而这八辆车中,有三辆柴油车,并且其中包括牵引车,它的耗油量估计得相当于三辆匹卡。在半路因为加油的事,老艾已经和其中一部匹卡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还差点大打出手。就算油料车能赶上来,也不见得能保证所有的柴油车能顺利返回。
到民丰县城到底还有多远,车里的油到底还能跑多远,如果一旦没油趴在路上怎么办,人们已经顾不得考虑这些了。
我们的牛头车在前面带路,老陈他们的匹卡紧随其后,又重新在雪地里艰难前行。天亮才发现,我们后面一共有三辆车,两辆匹卡一辆三菱。
雪一直都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挤满雪花的浓雾中出现一丝光亮,天快亮了。我的不适引起了强烈的视觉和其它感观错乱,根本无法辨别上坡和下坡,在我眼里已经没有上坡,所有地方都是下坡。虽然无论上坡或者下坡对我来说都没有实质性的影响,但这种错觉还是让人产生莫名的焦虑,教人烦躁和不安。
开始还能在雪地里隐约看见车辙,随着积雪的加深,越来越难找得到路。车辆不断的在雪地里急转、调头,行进十分缓慢。海拔很快降到了4500米,就在这时,一条小河,或者说是一条水沟挡住了去路。
前面这条至上而下的水沟,约两三米宽,我们在它的右侧。水沟向远处延伸至我们这一侧的山脚下,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要越过这条水沟。如果不过水沟,我们就会被它一直逼到山脚下无路可走。可是,这么长的水沟,从哪里过去呢?如果是在冬天,根本不用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冰层很厚。可是现在能够明显的看出,雪地里露出的一块一块黑黑的东西,那就是冰融化后露出的泥土。
两三米宽的水沟,足以把车陷得结结实实,谁也不敢冒然过沟,后面三辆车停在不远处拭目以待。艾博尔下车,用脚在水沟里来回试探,最后选定从一处看上去冰面比较结实的地方过沟。
艾博尔加大油门,试图用很快的速度冲过去。刚上冰面,冰面就轰然垮塌。这是谁也没有想到事,大家都没有料到冰层如此脆弱。正当大家都认为麻烦将至时,艾博尔又一脚油门,这个三吨多重的东西就破冰而出,冲上了对岸。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接下来的状况越来越不乐观,本以为海拔越来越低,积雪会越来越薄,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厚厚的积雪,已经看不出任何一点车辙迹象。
我们彻底迷路了。
过沟不到二百米,所有车都停下来不敢再继续往前走。想到已经神志不清老陈,虽然我们只见过一面,他到底还能支撑多久,我不敢继续往下想。我推开车门下车去探路,但刚一跳下去就又爬了回来,地上的雪已经到了小腿肚。这雪足有二三十公分,才跳下去鞋子里就装满了雪。
想到老陈,我心急如焚。无论我们是否认识,是否有交情,生命的价值远远的高过了世间的一切,我们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在我们身边消失而无动于衷。艾博尔抽着烟,和另一个维族人有说有笑,我不知道他们想什么。也许他认为这个生命垂危的汉人不是他的同胞,也许这人天生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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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才忙 一针见血,很中肯,
发表于 2013-11-15 1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