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青石铺,才修伍家场。白银三万一,好似水中淌。” 这是一首广为流传的民谣。
在川西北龙安府涪江边有一个伍家场,虽居住了百十户人家,却没有一家姓伍。原来,伍家场是清咸丰年间一位叫伍贤之的大爷修的,故而得名。
过去的这里不叫伍家场,而是叫青石铺。虽然规模不如现在,但由于地处通往龙安府的官道上,上可通甘陕,下达江彰及成渝,又是水陆码头,山货药材集散之地,来此做买卖的人很多,也十分热闹。
伍贤之家在龙安山下。伍家是高墙大院,有百十亩水田和旱地,请了十来个长年和佣人,还租了些田地出去。说来也怪,看起来伍家虽然很富有,但却从没遭遇过土匪的抢劫,也没有官吏来骚扰。这也许是伍家坚持修桥补路,乐善好施,荒月和灾年周济乡邻的结果。平时,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读读书,写写字,与太太们打打牌,与管家伍福走下象棋,小赌怡情。伍老爷有句口头禅:“兴家好似针挑土,败家犹如浪淘沙。”他的生活十分俭朴,粗茶淡饭也不讲究,衣衫补疤重补疤,看起来特别寒碜。但他的管家伍福却相反,往往穿的是锦衣绸缎。伍福把伍老爷喊大伯,虽是主仆,两人关系很随便。 这年,伍贤之该做六十大寿了。大太太,二太太都异口同声要去给他置办点衣料和祝寿用品。按理,采办家用由管家伍福去就可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伍老爷想出门散心解闷,就与管家天刚亮一道徒步前往青石铺。
青石铺逢三六九,依山傍水清一色的木雕青瓦屋,前店后铺,茶馆、酒馆、酒坊、豆腐坊、铁匠铺、骡马店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湖广会馆、江西会馆和一座火神庙。每当逢场天,挑柴卖草、卖鸡卖羊、山货交易,人流不断,十分闹热。主仆二人来到青石铺后,直奔绸缎店铺。一进门,掌柜满脸堆笑地迎向管家伍福:“大爷今天买点什么?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本店刚从京城进了些上等绸缎,你运气真好哟。”话完就吩咐伙计给伍福泡好茶。
伍贤之连走了几十里山路,早已口干舌燥,特别乏力。见掌柜将自己凉在一边不理不睬,不给口水喝,反而对自己的随从点头哈腰,敬为上宾,心中便有了几分不悦。于是,没好气地故意问了句:“掌柜,你这铺子卖多少银子?”
掌柜正与伍福讨价还价,突然见这位衣着简朴的乡下老头发问,他阅人无数,便冷冷一笑,鄙夷地说道:“老人家,多少银子?说出来可能会吓着你。”
管家见伍老爷动了气,故意不点破。因为早晨出门时,他就告诫要稍为穿戴好一点,以避免叫人瞧不起。可伍老爷偏偏不信邪,执意要穿上胸口袖口补了疤丁的粗布黑长衫,并说如果自己被人小瞧了,就输给伍福十两银子,若自己赢了,伍福则输要给他一两银子。现在,伍福意料之中的事终于发生了,所以心里特别高兴。他想看看伍老爷怎样收场。 伍贤之双手提了下长衫不请自坐,带着几分不屑地对掌柜说道:“不过,不过就是卖布的铺子嘛,打雷扯火闪子吓哪个呀!”
他此话刚一出口,就有财大气粗的人不高兴了。旁边好又来酒馆的刘老板听布铺子有人争吵,便跑过来看闹热。听伍老爷说话的口气,就不依了,急忙插话道:“莫非你还买得起我好又来酒馆不成?”
伍贤之连看也没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一个小小的酒馆,别说一家,十家也是看牛娃吃螃蟹—自不带盐。”
好大的口气。伍老爷这话惹了众怒,如捅破了马蜂包。布铺掌柜将算盘摇了摇,冷冷地对着他笑了笑:“哈哈哈,先莫说别家,就我这家铺子,你只要给得起一百两银子,马上拿去就是。”
堂堂青石铺,岂容外人撒野。酒馆刘老板也跟着戏谑道:“我那小馆子,只要五十两哟。”
这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嘲笑这个干瘦的老头肯定是疯了,要不怎么惹上了青石铺踩一脚就会地动的人物。
酒馆老板挑衅的话似乎彻底激怒了伍老爷。只听他大喊一声:“伍福,快给他们写契约文书,三日后交割。”
众人吃了一惊,顿时鸦雀无声。尔后,又纷纷大笑,准备跟这个老头玩一下。因为,青石铺多年来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情发生了,既便是涪江涨洪水差点淹了青石铺,还是那年几十个筏子客喝醉酒在青石铺勾引卞寡妇闹事,最后也灰溜溜地走了。
人无龙头纸笔拴。伍福就开始一个又一个写买卖契约。买卖双方画押,按手印,还请了位有头有脸的王大爷作保。
青石铺的人对外是空前团结的,包括场头那个剃头店所有青石铺的人都与伍贤之签了契约,他们乐意跟他打这场旷世之赌。作保的王大爷算了算说:“青石铺一共卖了三万一千两。”但没一个人关心和议论卖贵了还是卖便宜了。
三天之后又逢场。许多乡下的人也闻讯赶场看闹热。签了契约的老板们心中五味杂陈,有人开始觉得对一个乡下老头开这么大个玩笑有些于心不忍了。
这天太阳很大,快晌午时,几辆马车驶进了青石铺,马车上全是白花花的银子。马车后,有一顶八抬大轿,从轿中走出的人正是穿着补疤长衫、但精神很好的伍贤之。
青石铺的人全都看傻了眼,已明白这场赌注的输赢。绸缎店铺掌柜后悔了,酒馆老板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意气用事断送了祖业,愧对先人。但诚信比天大,吐出去的口水子,反悔也不行。大家默默地按契约兑了银子,没有一家反悔,不过也有哭泣的声音。 伍贤之发话了:“请各位将屋内的东西全部搬出来”。 东西很快便搬出来了。 伍贤之叫伍福一家一家仔细查看房屋已没值线东西和人后,轻声说:“将青石铺的房子全都烧了。” 伍贤之的这话,如一声炸雷,惊得青石铺的人目瞪口呆。结果,青石铺燃烧了两天两夜的大火,最终才熄灭。 管家伍福很是不解,问伍老爷:“几万两银子买的烧了干什么嘛?多可惜呀。” 伍贤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看青石铺修得乱糟糟的,烧了是为了重新修呀。” 重修了青石铺后不久,伍贤之一家也悄悄地搬走了,是顺涪江而下,还是去了京城,没一个人说得清楚。更令青石铺人深感意外的是,他们都分别收到出卖店铺与伍老爷所签的土地契约,修的街房全部返还。 因为伍贤之住在乡下,距青石铺四十来里。他一贯深居简出,不喜张扬,因此青石铺基本上也没人认识他。有人说,伍贤之祖上曾当过很大的官,后顶撞了乾隆皇帝被贬,逃到龙安山下埋名隐姓居住了几代人。也有人说,伍贤之是吴三桂的后人,吴与伍同音,有座藏宝库,银子多得很,他故意节俭是为掩人耳目。 后来,新修的青石铺,人们便改称为“伍家场”。伍家场没有一个人姓伍,也成为了龙安府的一大谜团,府志和县志都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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