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转眼过了一大半,9月,多事之秋,小生意因疫情出现从未有过的萧条,还好,抗压能力早在新疆的棉花地,都已经合格了。 疫情才结束没多久,立秋之际又遭洪灾,可怜可爱的江油倍受灾虐,希望天佑大蜀,祈福江油。 忘说了,看到字眼睛就发黑的家乡人到这里可以屏蔽我了。
常年生活于青海,同学、同事也都在这里,那天和工人们去一家大型的农家乐搞安装,不期遇上给母亲祝寿的小学同学,不由分说被他拖进了宴席,目视大概4桌,都是同学的家人,除了同学,其他人,我陌生的连笑都是干笑,真心尴尬。我只有脱下工装被迫蹭饭。同学的妈妈70高龄了,身体还很硬朗,席间洋溢欢快,祝寿之词不绝于耳。热闹之后,我和同学闲聊,毕竟有日子没见面了。(每个大年初六相聚,这是我们的班规,今年因疫情被迫中断)。聊天中途,他去了洗手间,我信步闲转,大院里麻将正嗨。我嫌吵,进了一个包间坐下,不经意发现了这辈子随时都会倍感温暖的一幕,在这个包间的土炕上,同学的母亲躺在一位奶奶级别的老人怀里睡着了,打听后才知道,她们原来是母女!妈妈的妈妈!今年102岁了!(逾百岁的老人,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今天是女儿的生日,她很高兴,女儿还唱了带有福祉的“花儿”献给自己,带着微醉,现在倒在自己的怀里,时而呓语,时而翻身,102岁的妈妈轻轻的抚摸着70岁的女儿枯草般的白发,眼里充满无尽的慈祥,认真看着女儿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时不时用毛巾拭去女儿嘴角的溢出的口水。摩挲着女儿满是折子的脸,好象要为她抹平成长中所遭受到时的一切不如意,轻轻的,反复重复着一个简单的动作……
母爱真好,光线充沛,角度最佳,我拿相机捕捉到了这罕见的温情。一个糙爷们儿,眼睛居然有些湿润,可能是我阅历有限,这样的场景真心温暖…… 40多斤的背包,4台单反,5支镜头,9年的拍龄,照片数千张,但这组连拍,是我所有照片中最有份量的一组。 很想和家乡人分享这组让人动容的画面,但不属于商拍,也因为肖像权的原因,很遗憾,我不能上传。 这是自疫情以来,我所见到的最感人的画面,没有之一。 疫情已过,解封了真好,有人的地方又有恢复了生机。青海这座三线城市也有了烟火气,邻居家的二哈不寻常,平时小尾巴欢快的左右摆来摆去,到了我房间,小尾巴忽然上下摆动,很憋屈的样子,我猛然醒悟,它嫌我家太小,是的,它只晓得饭来张口,怎么会晓得变态的物价和做人的无奈。二哈的主人邀请我参加他儿子去广州音乐学院的送行酒,不经意间却触碰到了我埋藏多年前的痛点。
刚辍学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梦想,我郑重的给母亲表达想报考成都某音乐学院的美好想法,能像音乐人许巍一样到处流窜、为梦而活,写错了,是到处流浪。妈妈边喂鸡边给我泼凉水,就你?五音不全,唱歌都冒跟杂音一样,还想学音乐?甩过来一个背篓:搞快哦,天快黑了,去给鸡扯些草回来,尽说些空话…… 妈也是读过书的人,居然把那么高雅的艺术和扯鸡草混为一谈,多少年过去了,每忆起这一幕仍然不能释怀,心尖尖都痛。 你本来是一只鸭子,脑袋里却装着全聚德的思维,这可能是一种悲哀;但,我是一只跑山鸡,有着鹰的梦想,从记事起,从来就没飞起来过。 妈妈很务实,不是不希望她儿子飞的更高,而是家里真的很穷。梦想就像鸡蛋,还没孕育出生命的时候,就被人活活给吃掉了。 我的遗憾在于轻易的放弃不该放弃的,固执的,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算是退而求其次吧,在传媒行业坚守有10年了,生活比在新疆有些好转,但,仍然贼心不死,没有按照既定的路线活出真正的自己,这种内伤成了永远。 理想很纯,现实有些脏,想反驳,底气不足,总被现实打败,任何人,脱离了物质,就会化成一股青烟,所以,生活俘虏了很多人,也包括庸俗的我。 穷开心真的很开心,小时候最大乐趣就是喜欢追着汽车疯跑,穷乡僻壤偶尔疾驰一辆大卡车,很稀罕,就为了多闻几口那个汽油味儿,那种无法形容的香,让我在“滚滚红尘”里几乎陶醉。城里人每逢周末,会到我们乡下的堰塘钓鱼,他们用的、穿的都很高级,有的还带着只有在电视里能看到的照相机。每次来都要夸我们乡下啥都好,山青水绿空气净,总之赞不绝口,可是我真心不觉得生我养我的乡村有多好,因为我经常会饿肚子。老远的看着他们在钓鱼,我自卑腼腆躲在树后,偷窥这些衣着光鲜的城里人一举一动。等他们走了以后,匆匆跑到他们钓鱼的地方,翻看着地上的零食包装,以期会找到他们没有吃完的东西,失望之余,反复的摆弄那些五颜六色的包装,看了又看,偶尔也闻一下上面的味道…… 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有钱人的乡下是净土,没钱人的乡下净是土。这话太扎心。
18岁,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老火车的水泥厂做了一名锅炉工,(302铁路道口的蔡米粉是我怀念江油最直接的理由)。仅一个星期,高粉尘的环境让我败下阵来。几个大锅炉,空气就像澡堂一样雾蒙蒙的,我想起姨夫患上矽肺 ,走的时候皮包骨头的惨相。多亏我的亲人,托关系把我送进了302下属的一个金属加工厂,那阵子总厂效益还行。厂长瘦高、肤白,上海人,见我太年轻,问我能干多久,我脱口而出:可以一直干到厂里倒闭。不到一年,这个厂真的倒闭了,祸从口出,后悔的砸躿躿,不然也用不着跑到新疆,在地表50度高温的沙漠里去栽树、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捡棉花,一熬就是5年,遭罪两个字不足以涵盖那些日子精神和肉体所遭受到的洗礼。
嘿嘿,青春就像有棱有角的花岗岩,在饱受时光无数次的冲刷打磨后,渐渐变成了鹅卵石,岁月之所以将我们磨圆,是为了让我们滚的更远。还好,在为生计奔波的时候,也没有因清贫而寡欢,在那些缺乏尊严的日子,开心的不成体统,一只蚊子也能让我惨笑。
工地因材料不到位而暂时停工,舍友们几乎倾巢而出,找乐子去了,我喜欢安静,有滋有味躺在工棚翻看着包过油饼的旧报纸,一只蚊子不怀好意的靠近我,刚开始飞行轨迹很正常,当围绕我的双脚旋停几秒后,就开始跌跌撞撞,险些一头裁倒!然后踉踉跄跄飞出了帐篷。我明白自己汗脚极具的影响力,当然了,脱下的袜子靠墙能立起来,这是一种什么境界? 多年后,条件好很多,爱干净了,甚至有了洁癖的倾向。 脏到了极致,再到干净过了头,都不好。某些事,分寸实在不好拿捏。 人在囧途,好些人喜欢拿你当开心果,尽管你并不开心,但他们很开心。
老陈是我在新疆棉花地遇到老乡里最近的一个,江油东安人,那年快60岁了,言无顾忌,擅长当着一群女人说些露骨的段子,(从不因为30多岁的女儿也在里面而有所敛)那天,由一盘酸菜鱼的做法聊到问我喝酒不,我说白酒从不沾,啤酒偶尔几口。他又问喜欢喝什么牌子的啤酒,我如实回答,蓝带。他又问,白带你喝过没?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品牌,摇了头。棉花垛上的女人们笑得炸开了。当时20来岁,我只是说没喝过,他们咋就跟疯了一样狂笑?没搞懂。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笑得都接不上气了,抓了一把棉花使劲砸向了老陈,说他缺德。 老陈也笑了,抹了一把清鼻涕,很满足的样子。
不晓得东安老陈逛论坛不,多少年过去了,你讥讽于谈笑间,笑骂于无形中的风格,层次之高,境界之深,我只有释然…… 不设防的捉弄就跟蚊虫叮了一样,有点不舒服,但不伤大雅。 冬天在工棚,舍友们说谁穿的最多,就让谁去几十米外的锅炉房打开水,我赶紧脱光所有衣服钻进了被窝,却被这帮家伙以拍裸照为要挟,逼我去锅炉房打了开水。 虽然是个恶作剧,笑笑也就罢了,但生活里的套路不能说没有。 羡慕别人在游泳池“肉泡沫”一样,飘在水上,很惬意的样子,恨自己铅锭一般,入水即沉,不会游泳让我感觉很没面子,302游泳馆的成人池里,我学着身边的高手们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几个狗刨的动作,慌得连呛了几口水,( 口感竟然有些甜)抹了一脸的水珠,要知道我是个知难而上的人,只要能学会,喝几口水跟本不是个事儿。后来一个惊天的秘密让我放弃了这份坚持:有些人屙尿一般都不去厕所,在池里基本都把事儿都给办了,我的胃,顿时翻江倒海…… 倔强,让我不堪。
在疆打工的日子,看了一天的《悲惨的世界》,我都没哭,出了新华书店我哭了,自行车不见了!我的悲惨世界开始了。
自行车180元买的,全新,对于一个吃上顿没下顿的民工,这是出租屋唯一的一件大件商品。一个物件用顺手了,而且时间久了,就会和它建立一种感情 。从此,库尔勒百万人口的城市,但凡有空,我跟流浪狗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要东瞅西瞅,丢了魂儿一样,(中途因工地不固定,搬了好几次家)。骑着二手市场淘来的破自行车,仍然没有放弃寻车的计划。上班之余,漫无目的的走街串巷,只为找到它。三年多,当真花了不少精力,时间久了,心里居然结成疙瘩了。偶然的一天在维族人的老街区,发现了那个熟悉的灰色身影,而且已是伤痕累累,我站在原地拨打了110……失而复得,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幸亏是个铁家伙,如果是个人,三年的苦寻,相逢的那一刻,可能是一场紧紧的拥抱。 那是生平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倔…… 生活没有彩排,都是人生的直播。
在江油某镇的农贸市场买豌豆尖,菜农笑脸相迎,招乎我买菜,从青海回来的我感到很暖心。正准备扫码支付菜钱,旁边围观的一个老师傅看不下去了,训斥我在装腔作势:“给5块钱现金多撇脱,硬是要拿个手机东扫西扫装啥子斯文”! 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劈头盖脸把我日蹶了一顿,说实话,心里很窝火。打量了他脚上的黄胶鞋和挽起的裤腿,我克制了,毕竟这是科技进步太快留下的遗憾。他不懂得电子货币的便捷和安全,我也是在2016年才学会使用微信支付这个功能。 不学习,一定会被淘汰,某天出了远门,你可能还不如我!虽然他眼睛鼓起鼓起要盯死我的样子,我还是要提醒他。 这样的遭遇,算不算躺枪?
生活让你不得不设防,因为确实有坑,但,最让你胆战心惊的是什么?是借钱!!! 做为民工,存折里的一千还是八百,都是节衣缩食的结果。赵总,坐拥百万豪车,顶级的音响放的是振耳发聩的口水歌。竟然会向我这个家徒四壁、三餐清寡的人借钱!只因在他的工地上干过活儿,想着人家帮衬过我,面子抹不开,我很艰难的点了头。 赵老板象一只喝饱了粪水的蛆,白白胖胖。居高临下的气势向我哭穷,说死的心都有,上次为了躲债,跳了堰塘,结果水太臭受不了,又爬上来了。看着曾经天天抽中华,进出坐粪钗车的赵总此时的鳄鱼泪,我心软了,扣扣索索拿出了全部家当、从牙缝攒下的5000元,很舍不得的借给了他,这个虽然身上喷了古龙香水的包工头,我隐约还是能闻到一股人渣味儿,因为粪钗车副座上的小姐姐们经常都不一样。若干年后我才得知那个粪钗车叫“马傻拉弟”,价格一点都不傻。 2个月后,赵总跑了,我快疯了!5000元!节衣缩食的5000元!泡儿都没冒一下,全没了!这相当我在新疆两年的纯收入!心跟刀捅穿了一样,缓过劲儿后才明白一个道理,有的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但凡听到“借钱”两字此,我的嘴巴就像挨了棒槌的贝壳,再不敢张开。那段日子我发疯般给身边的朋友摊牌:你可以给我几定子,踹我几脚,铲我几耳光也可以,就是不要问我借钱,我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这件事完全扰乱了我这个民工后面的规划,包括攒钱娶媳妇的宏伟梦想。 心疼自己君子之交的真诚和不设防的善良。 多年后,这5000元终于努力的挣回来了,只是赵老板一直处于失联,让我很执著的怀疑,他是不是登上了马航的M730了…… 蚂蚁给大象献血风险太大。心软,是一种不公平的善良,成全了别人,委屈了自己,还被别人当成了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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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7 插队,不好
发表于 2020-9-15 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