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申”苗语音译”欧西”。
传说我们是张果老及其妹妹的后裔。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只有俩兄弟,大哥叫欧西,小弟叫欧黑,从江西吉安南移到贵州时被当地汉人驱逐,只好进山以狩猎为生。
他俩先到扣韶(地名)狩猎,一天,他们发现猎犬身上有很多浮萍,便认定附近有可种田的好地方,于是尾随猎犬来到一汪水塘,就是现在的空申寨中央的鱼塘,上面漂移着青色的浮萍,地势较为开阔,四周环山,山脉相连,绿草茵茵。
虽然梯田多但水足土肥,哥俩决定在此定居,开荒种地,繁衍生息,才有了我们现在的空申苗人。后人为纪念他们开天劈地的精神将此地命名为“欧西”,汉人称“空申”。
在十五瓦的白只灯昏暗的光影下,老人喝了口米酒,眨巴眨吧眼睛,有力地打着手势,越讲越神采飞扬: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这样说,我们寨子的西北地区有个“葱”(苗语:峡谷)又窄又深,所以叫“空申”,祖先原来在江西福建一带,被那里的汉人捆绑来贵州做苦力开垦田地。
在漫漫悲壮的迁徙路途中,苗人死的死逃的逃,历尽万难最后剩下三兄弟到达朗洞附近,老大叫老龙,老二叫老杨,老三叫秀。他们在这里的平地上挥汗如鱼,开垦荒地四千亩。
看着长势很好的良田,周围的侗族嫉妒了,接着就是没完没了地找茬,硬说兄弟们的良田是他们侗族祖先的地盘,双方争执械斗不眠不休,后来双方达成意见:让附近一个水帘洞来裁定。理由是田边地头的庄稼是洞里流出的水浇灌的。
狡猾的侗人在当天深夜神不知鬼不觉安排人藏进水帘洞,暗自打着得意算盘。天刚明,大家到洞前,面对洞口,老龙虔诚得泪流满面,拜天拜地之后,问:请问洞里的仙人,这方土地是我们苗人的属地吗?仙人未作答,只听见哗哗的流水声。
这时侗族头领一步跨前,跪问:这方土地是我们侗人的属地吗?水帘洞悠悠地传出声音:是啊,这是侗人祖先的属地啊。这样在侗人阴谋诡计下,苗人被赶出了朗洞平坝,对于苗人来说让出土地就是从自己身上抽出血液,痛苦得要命。
老龙说这是仙人的话,我们得认命,输得心服口服。老龙带着族人搬到这里,从此空申苗人长居深山,无怨无悔,认命仙人安排的地方。
老人一口气讲到这里,猛灌一口酒,红通通的脸上深陷的皱纹在跳跃,他就象一个歌者,如歌如泣的讲述让我感到这个苗族支系命运的坎坷,他们在大山里勤奋劳作的卑微身影蓦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深夜,我又回到村主任杨冒林家。这时,有了停顿下来的心情,细细地看他,他就象一棵老树,削瘦而苍老的脸,让人感到正直而淳朴,仿佛他又伸出许多枝蔓,在空申苗寨托扶着一方殷实和善良。
杨主任49岁,他的双亲70多岁,主任说村子里60岁以上的人都没见过火车,坐火车是这些老人一生一世的心愿。眼下,壮劳力都外出打工,剩下老人妇女孩子在收割,有些家庭还关门闭户,土地请人代种,收成归代种的人。副业主要靠挖沙木树根来换取一些零用钱。
左一就是那个会讲故事的老人
挖沙木树根的过程令人十分劳顿,这里山高林茂,从58年甚至更早以前,村里人就开始砍伐沙木树根,这种树木的根可以卖钱,通常被凯里的小商贩收购,据说用于烤油,烤什么油,干什么用,村里人都不得而知。
要挣这个钱一定是村里勤快能吃苦的男人才能胜任。他们利用农闲空余时间步行几十里蜿蜒的山路,在杂草丛林中,在灌木荆棘中,去深挖才能得到沙木树根。这个劳动过程是这样的:天不亮男人们就起床,背上干粮和水,带上砍刀两把,甚至三把,打上绑腿,扛上背架,在看不清手掌纹路的时候走出吊脚楼。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奋力攀山,且要到更深更远的大山深处才能挖到最好的沙木树根。此树坚硬,砍刀易损,所以他们常常是腰别几把砍刀,那树根埋在深处,连刨带砍,一点一点地从深土中拖拽出来,费手费力,往往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不说,双手血糊糊是常事。
但是他们可以挣到钱,100斤可卖5元,一整天可挖500斤,一年可挣到2000元左右,但这需要付出极大的辛劳……
是啊,山寨里的人,他们除了劳作就是睡觉,如板命一样的苦作一天,只要睡一宿第二天又继续苦作,日子已被他们日日月月年年重复地这样打磨得没了时间感,这是他们的宿命。
然而,空申苗人面对苦日子所表现出的另一面,让我看到了他们根植于大山深处依然持乐观和满足的态度。村里的女人们总是乐哈哈地干活,她们挑着八九十斤重的谷物悠然地小跑在田埂上,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出山间,她们说男人们走了,剩下孩子和自己,累死也得撑起一个家,只要打工的男人年底能回来,并带上几叠子小钞,幸福就塞满她们心田。
空申苗人只要有口米酒一碗干米饭,他们就倾其一生的劳力去生存,从不懈怠苍天大地,他们认为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没有什么不好的。坚韧、耐劳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秉性!是啊,活得简单,就是幸福。
在空申苗寨的二十几个小时里,一顿丧饭,一顿帮饭,让我永久地记住了空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