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饼子长我十多岁,在我还在上高中的时侯,他便在学校附近的水池巷一棵树下打饼子了。我和同学经常在放学之后或课余时间偷偷溜出校门,拐进巷子口去照顾他的生意。那时候,他打的饼子特别好吃,炉堂的焦炭火总是烧得红旺旺的,刚烤出来的饼子又薄又脆,呲呲地冒着热气,夹上一碗又麻又辣的凉面,狠狠地咬上一口,红油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一晃,二十多年就过去了,我都成了中年人,可李饼子照旧还在我们小区附近摆饼子摊。这辈子除了打饼子,他就没干过其他的职业。每天清晨五、六点钟,天还未亮,就能听到他在楼下把擀面杖耍得呼呼生风,在桌子上敲出乒乓悦耳的声音来。 李饼子生意还算好,每天忙到中午,总爱倒上一盅酒,叫媳妇切上一截香肠和几片腊肉坐在炉子旁翘起二郞腿喝酒。这人虽然勤劳,但却有个坏毛病,一闲下来,那张碎婆嘴便叨叨个不停,特别是几口酒下肚,前三十年死狗、后三十年死猫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全拿出来抖落。他的老婆却是个慢性子,好脾气,生意再忙都是不紧不慢地的,性急的老李有时就会当着顾客的面数落她。但不管他咋个嗓,她仍然是一声不吭慢条斯理地做事。俗话说,兔子憋急了还会咬人哩。这媳妇儿虽不开腔,但并不表示就能永远忍受,终于有一天,借清明节回娘家挂坟就不回来了。老李打了无数次电话,媳妇连电话也不接,最后一次终于接了,开口就要和他离婚。李饼子从没想到,老婆被自己吼了几十年,这次却要甩他的死耗子了,吓得生意也不做了,赶紧跑到乡下说尽好话、陪尽不是,好说歹说才把媳妇接回家来。回来之后,李饼子嘴不再唠叨,而且对老婆非常殷勤。大家都说,老李这下改好了。但是憋了几天之后,李饼子的臭毛病还是又犯了。 李饼子的这张臭嘴有时不免也得罪外人。街头有家名叫珍味轩的小酒馆,老板姓段,第一个老婆因为没有生育,离了婚;第二个刚娶进半年的小媳妇终于有了五个月身孕。老段原来还算照顾老李,两人的关系还算处得不错,这年头,对有钱人有个时兴的叫法,李饼子也跟着学样,但每次一喊“段总”,老段的脸就拉了下来,老李却依然不醒眼。段老板后来终于找到借口,说老李每天把炉渣倒在他家门口,影响了他的生意,两人就撕破脸皮,起了争执,从此断了往来。这家小媳妇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儿,不久,她背着李饼子逢人便说他每次解溲之后从不洗手就开始和面。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众人最忌讳这个,从此,李饼子的生意真就冷清了许多,街坊邻居们都不再照顾他的生意了。后来,他不再打饼子,改炸油条,但生意依然没有从前好了。 “5.12”地震之后,街上的铺面全都关张歇业,大家都躲进地震棚焦急等待着大余震的再次光临。几月之后,大余震终于没等来,街上的铺面就阴一个阳一个地又开了。但是,直到现在,我都没见到李饼子再在小区内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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