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5)
吉宏亮兴奋的像只发情的公猴,打车风一样的把电视搬回了住的地方,进门就放进了他睡的小屋。后来在大家的声讨下,他才很不情愿的把电视搬到客厅。大家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老黄出钱消费,吉宏亮跟着去玩中了奖,先不说这台电视的所有权,使用权应该是大家的。这事让他大为不快,吉宏亮就是吉宏亮,圣诞节的第三天,老刘最早回家,开始还以为家里遭贼了,因为大电视不见了。最后细看,发现只少了电视,连遥控器也一起失踪。老刘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电视被吉宏亮卖了!
吉宏亮回来也不辩解,反正钱装在了自己口袋里,随你们怎么说。
老刘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其实这事也不怎么关他的事,但最主要大电视回来的第二天,以前的二十一吋的电视就在废旧贩子的吆喝声中,退出了历史的茶几。老刘隔三差五的都在天桥上买黄碟回来,这下好了,没地儿放了,老刘很恼火。
老刘本来就是“精算师”,别看他东北爷们儿,算帐比小女人还小女人。大家都调侃老刘:你帐算这么好干吗不在公司做精算师,一年一百多万薪水呢,可惜啊!老刘也不生气。老刘一直找机会出吉宏亮这口气,最后终于因一次电费的分摊问题,两人大打出手。东北人以大比分战败河南人而胜出!战败者的代价就是三颗门牙脱口而出,满地找也只找到了两颗,后来吉宏亮不服气,把沙发挪开找也没有找到另一颗。这事让吉宏亮觉得很耻辱。
富贵除了工作就是抠女。送花、写情诗、冒充护花使者,传统的、现代的伎俩都用过了,都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富贵也不气馁,让他最为恼火的是,在他深情款款的给美人尹倩念情诗的时候,前台几条女,在众目睽睽下把他抬着塞进了电梯,这让他很下不了台,很伤自尊!
因为上次报销的事,黄正对公司的不满情绪终于达到了燃点,终因几张打印纸的事和公司闹翻,拍完桌子摔完门,过了两三天就去公司办了离职手续。分公司老总假惺惺的挽留被黄正咽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时间已经来到2003年元旦。考完试的人们就不用再上课,每天早上到公司报到,程俊的业务组在地王29楼,另外三个在12楼同一职场。每天开完早会,这四个从都会在楼下麦当当碰头,然后一起出去,像程俊的黄正黄正当初一样,漫无目的乱走。
这时黄正已经顺利的去了另外一家国有保险公司,并且做了经理,手底下依然管着十几家银行业务,日进斗金。黄正很忙,天天都在程俊睡了后才回来,而且回来就醉熏熏的,倒头就睡。本来黄正答应程俊,在业务之初,他会利用他的一些关系,给程俊介绍一些业务给做,保证他能正常的生活。但是黄正忙得三天两头才见一回面,也就没有机会说这事。程俊想,迟早都要自己独立,那就先自己跑跑看吧。
吉宏亮每天都给程俊敲警钟,要赶快出业绩啦,不然没饭吃啦!让老黄赶快帮你介绍几单,转了正再说啊!其实吉宏亮催这么紧,并不是真的关心程俊,只有程俊出业绩,他们这些所谓的主任才有提成,他们就是靠抽下面人的提成过日子。
吉宏亮也给黄正打过好几次电话,让黄正赶紧想办法,老不出业绩公司就要和程俊自动解约。黄正每次也都总是说自己太忙,过了这段再说。吉宏亮看靠黄正给程俊介绍业务是等不到了,必需要采取一些其它措施才行。其实程俊自己也心急如焚,自己带的几千大元,在几次夜总会,几次酒店的消费后已经所剩无几,再没有收入生活就要出问题。
吉宏亮开始对程俊采取措施了。吉宏亮给了程俊一大把不明来路的名片。每天晨会后,吉宏亮就拉过来一个凳子,坐在程俊旁边,让程俊拿出那些名片来,一个一个挨着打。其实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有用的电话,不是空号就是错号。有用电话,已被他们打过无数遍,接电话那人天天被骚扰,估计自杀的心都有了。保险公司永远信奉大数法则,一个两个电话没收效,一万两万个总会有一个买保险的。他们报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让菜鸟们一个个去挨骂,万一哪一个实在招架保险公司这样骚扰,一气之下就签一个一千万的单呢,他们也相信奇迹是无处不在的。
电话接通了,“喂,您好,我是××保险……”不等讲完,那边客气的会说:“不好意思,我现在不需要保险,我现在不买保险。”不容分说的挂电话。不客气的会直接破口大骂:“丢你老母!”。菜鸟们每天都要被人丢来丢去的丢个十几回。这需要业务员有极大的承受能力。有两种人,一种是被骂到后来也无所谓了,骂就骂吧,反正他也不认识我;另一种人,这种负面的情绪,会在一通又一通的挨骂中积累,直到最后崩溃。程俊是后一种,被骂到后来一拿电话手就发抖,显然已经有了很大心理障碍。
程俊不想再这样挑战自己,怕有一天自己真的会崩溃,吉宏亮也觉得这样没有出路,于是就逼着程俊每天出去陌生拜访。
所谓陌生拜访,就是公司印制一些市场调查表,其实市场调查表上也都是些无聊的问题。业务员站在大街上,看着谁有点像能买得起保险的人,就上前搭讪,假装说自己是在搞市场调查,麻烦对方花两分钟填一下市场调查表,最关键的步骤在最后,就是一定要让被调查者留下电话号码,以便日后的骚扰。如果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这种方法可能还能收到不错的效果,但在程俊做保险那个时代,人们已经不再轻易上当,即便留下有电话号码,八成也是编的。在程俊看来,这和乞讨没有本质的区别。
在后来的日子,程俊在大街上每每遇到这种做所谓市场调查的,都会很礼貌的拒绝,或者就干脆花几分钟填一下表,但原则是绝对不能留下真实的电话号码,因为程俊太知道这里面的辛酸。
程俊就这样每天在大街接受人们的白眼洗礼。最开始,程俊每天要求自己每天至少要要收集到二十个电话号码,哪怕是假的。每天早上一早出门,在公司开完早会就开始工作,中午就在路边买一个没有生产日期的面包,晚上很晚才能回家。这样坚持了二十天,周末也从不休息,程俊身心疲惫,体重也从一百二十斤减到了一百一十斤。从路边讨来的电话里加起来也不到五个电话是真实有效的号码,因为有过一小面之交,所以电话打过去别人不会很不客气,但能和程俊讲话超过五句的没一个。
还是每天开早会,每天出去陌生拜访,过十天半月都会看到有新的业务员进来。和程俊进公司之初一样,一个个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着期待,满腔热情。程俊心里有些酸楚,不知道这些人里,会有几个能逃脱他的命运。
每天早上的早会,主任、襄理、经理一个个像演说家,又像职业的演员,对所属的业务员进行一遍又一遍的洗脑。内容不外乎就是保险行业是朝阳产业;是二十一世纪最有前途的产业;挣钱最快的产业;像你们这些精英(在保险公司每个新业务员都是精英)不做保险太可惜。每天早上这些新来的业务员个个热血沸腾,仿佛今天就能签个天大的单。
洗脑很管用,尽管有些主管,早上还在满嘴白沫的给业务员讲朝阳产业的事,中午就跟旁边的同事借十块钱吃快餐,就这样他们也从没想过退出,因为他们的希望永远都在明天,都是指日可待的。可以说这也是保险的魅力所在。每个主管都会把自己的经历小说化,然后在早会上当励志故事讲。如果他以前做过小学老师,他会讲他以前是教授,因为看中了保险事业,放弃了大学教书的工作,并表示要为保险事业奋斗终生,颇像当年的入党宣言;如果那个鸟人以前在外资上过班,他会说他就是那个公司的CEO;如果那人像黄正一样是从落泊中走过来的,他会把世界上所有的苦难都揽到自己头上,譬如一个月都没有吃过一顿饭,在荔枝公园睡过两年觉,在路上被劫匪捅了一百多刀都没死等等。目的只有一个,让这些新来的业务要有不怕苦不怕死,还要不怕自己钱太多的精神。保险公司还有一个教条:剩者为王。只要能坚持坚持再坚持,总有一天会成功,你每天的坚持就是在向成功靠近。其实没有错,这话没有半点错,错在于每个人都不是吃空气睡马路就可以生存。很多人,譬如像程俊,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生存已经有了危机。
(未完)
作者: 八千里路 时间: 2011-6-5 15:00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5 15:05 编辑
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6)
一晃就要到春节了。孙慧兰她们的情况也不怎么样,但她们和程俊不同的是,她们来深圳的时间比较早,一是有些积蓄,另外她们不有一些不固定的收入,虽然都不多,但维持她们每天生活和打麻将不会有问题。她们每天和程俊碰完头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或是聚在一起打麻将。她们在深圳有亲戚或朋友,为了拿到底薪,她们也厚着险皮让朋友们出点血,照顾一下“生意”。
春节不期而至,这个春节程俊过得特别凄凉。同事和同屋的人差不多都回家过年,黄正黄正也好几天没见到人,打电话回来说在自己在外地,春节不回老家也不回深圳。不到大年二十五,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年三十的时候大街的人很稀少,远没有圣诞的热闹,冷清得让人产生时间和空间上的错觉。
程俊从早上一直睡到下午,他什么也没有想,木然的躺在床上一动也没动,像具尸体。外面出奇的安静,一改往日二十四小时的嘈杂。他没有去想父母这时会在做什么,年夜饭会吃什么,想这些他只会更痛苦。下午五点多,接到母亲的电话,程俊想揭力的把在保险公司学到的表演技能运用一下,但还是发挥失常,几次声音都哽咽了。程俊草草的挂了电话,告诉自己今天过大年,要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吃。
出门才发现超市都关门了,平时路边随处可见的烧饼摊也都没有踪影。走了半小时,终于在一条巷子里的一家破烂不堪的士多店买了一包饼干和几袋方便面,还有一瓶三块五的沱牌酒。程俊在这个年三十吃了一袋方便面,而后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深圳2002年的大年夜,凄凉的如同世界末日即将到来。放眼出去,到处黑灯瞎火。赚到钱的内地人都回内地了过年了,土著们带着大把的银子去香港过年了,留在深圳的差不多都是既回不成内地,更去不了香港的孤魂野鬼们,譬如像程俊。空中偶尔传来几声鞭炮声,像刚打完仗,交战双方都死的所剩无几,幸存者朝天放的空枪。马路上稀稀拉拉跑着的车,也显得那样飘摇不定,不能确定是否是活人在驾驶。
大年初一,程俊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觉得胃里特别难受,说不出来的那种难受,或许因为胃和心靠的比较近的缘故。程俊吃了几片饼干,喝了两口凉水,心想今天是年初一,不能老在家睡觉,于是他决定出去走走,以求来年好运。
平时车水马龙人潮滚滚的大街,现在只有零星的几个东倒西歪的人,还有偶尔驶过也不太精神的车。程俊神情突然恍惚起来,他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时何地。他晃晃悠悠的走到超市前的凳子上坐下,平时这里人声鼎沸,现在这里空无一人。一阵恐惧袭来,程俊眼前一黑,在桌子上趴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白花花的太阳让人不法直接感觉出这是哪个季节,不冷也不热,似乎没有温度的存在。程俊极力想找一个人多的地方,他怕在这样一个日子,在这样空无一人的地方,显得自己像幽灵,吓到这里的土著鬼。
程俊有点艰难的来到荔枝公园。公园今天只有几个像程俊一样丢了魂的人在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走,连平时站街的妓女也回家过年了。平时,一到下午,公园门口就会出现数名年龄、面容、表情都十分模糊的女人,瞟瞟四周再直直勾勾的看着你,低声说道:靓仔,聊天不?十块钱。黑夜里,站街女会更直接:靓仔,操*不?五十块。只要你表现出不坚决的态度,站街女马上就会上来拉扯。这里有皮肉交易,也有敲诈,有的是二者都兼。多少人在这里把自己的灵魂出卖得干干净净的,或许像程俊这样神智不太清的人,很容易在这里干出不齿之事。
春节后几天,程俊仍然这样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时间地点。过完初七,公司开工了。黄正仍然没有见到人,电话也打不通。程俊开始怀疑这条路的正确性,怀疑自己的选择。他已经看到任何希望,也找不到出路。口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生存问题已经很现实的摆在了他面前。
孙慧兰她们陆续回来,她们还是一如既往,该做什么做什么。程俊还咬牙坚持着,没有放弃前还要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程俊的保险业务除了陌生拜访,没有别的途径了。后来他又和自己组里新来的几个菜鸟去扫楼。所谓扫楼,就是进入写字楼,一层一层的去敲别人办公室的门、派发名片。一般的写字楼都能进得去,但有些写字楼保卫森严,保安一见到推销模样的人就会立马赶走。几乎所有写字楼的电梯口都写着四个大字:拒绝推销!能进得去的写字楼,大多数也会被前台挡下来,前台最多让把名片留下来,等你出门,名片就到了垃圾桶里,或者有人更干脆,当面直接把名片放垃圾桶里,省得一会儿还要再动一次手。如果你敢跟前台纠缠不清,立马会出来几个人连推带打把你轰出去。
有一次在华强北的一家公司,程俊给前台说跟行政部的经理约好的,想混到办公室里面去。经果前台马上把电话打到了行政部,谎言一下子就被揭穿了。程俊还想争辩两句,从办窗台室冲出两个彪形大汉架着程俊就往处扔,拉扯中,程俊的头被撞在了玻璃门上,把门撞得嗡嗡作响,头上撞出个大包,倔强的十几天都不肯下去。
程俊已经很麻木,行尸走肉一般,他所做的事情也似乎和钱没有了关系,他不清楚这一切的目的。
二月底的一天,同职场的一位大姐找到程俊,告诉他现在有一件事可做,而且赚钱快也简单。程俊眼前一亮,仿佛进入休眠的灵魂在这一刻猛然苏醒。大姐叫胡静,陕西汉中人,和程俊有过几次接触,多少了解他一些情况。胡静告诉程俊,有一个项目,是美国的什么公司搞的远程教育,产品就是提供的教育服务,交一千五百元,就可以买到小学一至六年级的电子教学教程,主要是给小学生进行课辅导。交了钱自己没有用也无所谓,最主要的是只要你能再介绍两个会员,一会员再发展两个会员,这样一直下去,你就能拿到不菲的收入,好的可以每月过万。
程俊一听这营销模式,就断定这十有八九是传销,胡静似乎也看出了程俊的疑虑,也就开门见山的告诉程俊,不瞒你说,这个项目的性质就是传销,但看你怎样来看这件事。深圳这地方,有钱才是硬道理。你去超市购物,绝对不会有人会问你钱是哪来的。现在大把的人在做这个,况且操作也简单,你只要找两个人就好了,两个人你还找不到?而且只需要花一千五百元。如是一番引导后,程俊决定去他们所谓的工作室。
工作室在红岭南路的红岭大厦十七楼上,两室一厅的屋里挤满了前来考察的人。为首的两个人,一个叫陈义,另一个叫芳姐,不清楚芳姐真姓大名。陈义二十六七,山东人,典型的山东汉子,芳姐四十左右,河南人,也具有河南女人的基本特征,说话从来都不看对方的脸,像机关枪一样哒哒的,让人根本无法插嘴。听说他们两个是情人关系,情人关系?程俊还是觉得有点那个。陈义和芳姐都翻出了自己的存折,的确,他们的收入每月都是五位数。
程俊心一横,就这么的了!他此时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孤注一掷。从保险公司找两个人加入应该也是很大问题,但是最大问题来了,一千五百元,哪里去找?程俊想砸锅卖铁,可是他就光人一个,无锅也无铁,救命的稻草不能这样让它从身边漂走!程俊想到了压箱底还有一条在上海花三千多买的一条黄金手链,买了之后又觉得带那玩艺儿实在俗,就一直放在箱子里,这回派上用场了。
手链卖了一千二百块,加上身上剩下的钱,勉强凑够了一千五百块。从此,程俊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了。
命运似乎又和程俊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程俊正踌躇满志,憧憬着每月过万的收入,满公司找他的下线的时候,出事了。这天程俊带着一个和程俊差不多境况,也还能拿得出一千多块的同事,到红岭大厦的工作室考察,也让他看看陈义他们的存折。程俊和这个同事谈得很投机,对此人报着很高的期望,只要这个人入伙,再去找孙慧兰她们,只要其中一个加入,程俊的发财梦想就能完成百分之八十,以后就等着数钱就行了。
程俊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带着他的准下线走出电梯,到工作室要转一个拐角,程俊到拐角处只拐了一半,他看一个深蓝色制服的人,背对着门口站着,凭他一年侦察兵的判断,此人决非保安!程俊赶紧一把拽住同事,一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程俊的心跳得利害,比当年被魔鬼副军长考核还要紧张。程俊想再次却认一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探出半个脑袋往里一望,不用再看,一切都完了:门口站着一个差佬(警察),墙根下蹲着一排人,双手抱头,是人都知道出什么事了。
(未完)
作者: 八千里路 时间: 2011-6-5 15:12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5 15:19 编辑
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7)
程俊拉着同事,生怕等电梯时被差佬发现,从楼梯间一路狂跑到十四楼,再在那里等电梯。冲到十四楼,程俊的两腿抖得利害,同事扶着他才上了电梯。后来听说陈义和芳姐全被抓了,怎么处置的不清楚。胡静当时不在场,逃过一劫。胡静是挺善良的一个女人,为这事,她一直觉得对不住程俊,其实程俊也没有怪她。这事虽因胡静而起,她也对程俊进行了鼓吹,但至少没有骗他。后来胡静也在物质上对程俊进行过一些帮助,让程俊也挺感激这个女人。
一千五百块打水漂了,发财梦也泡汤了。程俊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掉进了冰窖。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俗话就是恶毒的的咒语,程俊也毫不例外的被言中。就在这第二天,吉宏亮找程俊谈话。吉宏亮今天的表情很古怪,似笑非笑,似乎有些兴奋,但又在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终于在几番调整后,装腔作势的用领导的口气,有点关怀但又装得很勉强。
“老黄的事知道了吗?”吉宏亮看着程俊的脸说完这句话后,又垂下眼皮,把目光转到了桌子上,表情很古怪。估计吉宏亮是怕表错了情。
“不知道啊,你说说!”程俊有些焦急,他能从吉宏亮复杂的表情里看出,“老黄的事”一定不是好事。吉宏亮告诉程俊,今天公安局来友邦调查黄正了,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大概好像是说黄正在新的保险公司犯事了,又大概好像是说黄正春节去奥门赌博输了一大笔钱,过完春节就在公司的保费里做了手脚,挪用了八十几万保费,现在人已经躲起来了,公安在立案侦察。大概公安还不知道黄正有这么个落泊的表弟,要不肯定得找去问情况。
难怪吉宏亮的表情那么复杂,这对他来说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上次电视的事本来应该记老黄一个好,但同屋的人声讨他,说他不地道,说他自私,这事很让他生气。最主要的是老刘让他门牙裁员的事,他一辈子也咽不下这口气,这不都是因为电视而起的吗?还有就是黄正的发家史让他忿忿不平,心里很是不平衡。为什么老黄就能既泡了女人还挣足了钱,虽是二奶,但那毕竟是硕士研究生啊,不算如花似玉,也能称美女啊!吉宏亮这回心里舒坦了,心里说老黄啊老黄,你也有今天!而后在心里一阵偷笑,如同他一年前上了他的上司丁经理的老婆一样开心,既满足了生理需求,又泄了私愤。
程俊要然的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其实从实质上说黄正并没有帮到多大的忙,程俊觉得如果不是黄正,他可能还会在海工作的好好的,每个月虽然只有三四千块钱,但也稳定,今天的处境不能说和黄正没有关系。但又反过来想,这件事从始至终,黄正并没有做错什么。这件事对程俊最大的影响在于,他觉得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不存在了,其实这种依靠也只是心理上的,有黄正在,不管他能帮什么样的忙,至少心里会踏实许多,他明白,在深圳只能靠自己。
程俊思前想后,觉得今天必须要作出一个决定,关于他今后在深圳的发展之路。入保险这个行,一开始就是错了。去一个你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地方从事保险,这本身就很冒险,况且他的性格也并不适合做这个工作。非要坚持做下去,只会更加头破血流。程俊决定:另外再找份有底薪的工作,先把生存问题解决也再说发展的事。
程俊从此开始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高中毕业的程俊要在深圳找份工作,并不容易。人才大市场里黑压压的人群,什么叫人头攒动?踮起脚来,看到的全是一片人头,黑压压的作无规则动作。香水裹着汗味,以及恶心的狐臭,还有不知来路乱七八糟的气味,阵阵让人窒息。程俊捧着自己的简历,转了好几圈都没投出去一份,连做文员都要求大专以上学历呐。高中生应该开除地球!程俊心里有些不平,老子的青春都奉献给祖国了,祖国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不要逼老子造假!程俊想到了办假证。天桥上,东南亚证件集团的“员工”很敬业,不管天晴下雨,他们都坚守岗位。几个长得颇像东南亚人(黑,可能是长年累月的被晒的)的湖南或广东妇女,不管有人没人,都手持一张东南亚公司统一版面的名片,嘴里含混不清的喊:办证件办证件!这叫声很讲究,如同华强北卖假发票的人一样,不管他们是哪里人,国语讲得怎么样,都统一的叫卖:花(发)票花(发)票,花(发)票花(发)票!如果有人叫“发票”,一定会引来路人的评价,说他不专业,这会大大的影响他的生意。东南亚的什么证件都可以办,毕业证,从高中往上(初中毕业证估计没人要,丢不起这人),直到最高,如果有比博士后更高的学历,他们也都一定可以办。结婚证、离婚证、未婚证、房产证、身份证、台胞证、驾驶证等等等等一应俱全。如果存在处女证,他们一样照办,总而言之,只要带证的,他们都办,要不怎么能叫“东南亚证件集团有限公司”呢。
程俊想来想去,花了二十块钱,办了张大专毕业证书,专业是行政管理,这个专业好,它没有太多的实质内容,不容易出纰漏,运用范围也广。程俊拿着这张假的学历证书又来到人才市场,人依旧那么多,这回他很自信的投了五六份简历,接下来几天程俊又投了二三十份。每天五块钱的入场费他有些不能支撑了,决定在家等消息。他也知道没那么容易,但他没有想到会那么那么不容易。几天过去了,手机一直在桌子上睡大觉,居然一个电话也没有,连孙慧兰的电话也没有。孙慧兰平时有事没事爱打电话聊聊天,这几天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程俊一直在反思为什么这几天一个电话也没有接到?是工作经历编得不好,还是学历太低?他思前想后觉得可能还是学历太低,一咬牙,又在东南亚集团公司办了一张本科学历证书,还带学士学位证书。结果,还是没音信。网上投的简历到是有人通知去面试,不过也都没有面中。
程俊气馁极了,从来没有过的失落。他想过回老家或者上海,但是就这样回去,面子放在哪里才合适啊?难道告诉别人说你在深圳找不到工作?让上海的朋友知道不被他们笑掉大牙。没钱是件怕怕人的事,又没工作又没钱是件更怕怕怕怕人的事。程俊口袋里的钱也已经所剩无几,确切的说只有五十块不到了。关键是马上到月底,又要交房租,黄正不在,哪有那么多钱交租,八百块啊。程俊想起了黄正刚到深圳的境况,五天花十块钱,四十几块也还能花一二十天,但房租不交肯定是逃不过去的。也想不了那么多,只能到时候再说,听天由命了。
程俊盘算着口袋里的钱要如何花,如何花才能花得久些。一天两块钱肯定不行,至少得两块五,早上一个馒头,五毛,中午一个大饼,一块,大饼里有少许肉沫,白天找工作,得保存体力,现在对于程俊来说,找工作已经变成了休力活;晚上两个馒头,多喝一点水对付一下。就这样,加上出门的车费,不到五天,口袋里的钱只剩一位数了。
程俊每天都两眼昏花,浑身无力,也不再有特别特别的饥饿感。只是晚上喝太多水,得老是起夜,起夜对程俊来说是件很痛苦的事。半睡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总也睁不开眼,恍惚觉得自己到了厕所,好像也尿了,但还是觉得鳖得难受,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起来。最后还是半梦半醒像梦游一样,晃晃当当的到了卫生间,有时尿的自己满脚都是。
撑不下去了!必需得找到出路,不然得出事。不交房租肯定是不能再住下去的,钱,哪里能弄来钱?程俊想过去偷,可是他并不知道哪里能偷到钱;去抢?自己走路都可以飘起来了,去抢鬼吧。去借?在深圳能借到钱,特别是像他这样不认识几个人,又没有偿还能力的人,能借到钱恐怕也只有鬼才相信。
喝了一肚子水后,程俊躺在床上晃动肚子,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孙慧兰。此人虽没多少钱,但出手也还大方,和她一起吃饭,程俊基本上也没有埋过单。听她透路,她有几个捞偏门的朋友,只要捞到就会分给她一些。那时程俊并不知道什么叫捞偏门,后来才知道,广义的说,捞偏门就是做不正当的生意,坑蒙拐骗之类的勾当。管它借不借得到,试一下,总比在这等死强。
电话打通了,寒暄几句之后就进入正题。电话里孙慧兰扑哧扑哧的笑,她说我知道你挺困难,没想到你这么困难呐!你等着,明天给你送五佰块过去。程俊将信将疑,他不太相信能这么容易借到钱。
(未完)
作者: 八千里路 时间: 2011-6-5 15:24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5 15:31 编辑
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8)
深圳这个地方天天都有奇迹发生,但借钱这种事不经常发生。朋友帮忙只限于出出主意,但多数情况下主意都是馊的。他想孙慧兰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可是他有什么值得孙慧兰图的啊。程俊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假的啊?我都快死了,可不能和我开玩笑,如果我明天承受不了打击死了你可是要负责任的!孙慧兰见他说得那么可怜,小声告诉程俊:他们今天捞到一票大的,给我分了两千,两千呢。
程俊一听这,那明天的钱十有八九能到手。他于是兴奋起来,翻开黄正的抽屉,看里面有没有报纸或书什么的,现在很有心情看书读报!这一翻有了意外收获,抽屉里有个陶瓷的小瓶子,瓶子里全是钱,满满意的都是,不过全是一毛的,倒出来一数,足有四块之多。程俊想着明天就有钱了,那这些钱可以做点什么呢?吃饭,对,吃饭,四五天没有吃过真正意义上的饭了。
程俊撩起衣服,一堆硬币全部倒了进去。整个人一下子有了精神,他呼的打开门,通通的下了楼,硬币在衣服里哗啦啦的响,响得满楼都能听得见。加上他的一个一元硬币,可以吃一碗卤肉饭了!马路对面的快餐店要很晚才关门,程俊在最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老板,来碗五闷(元)的卤肉饭!一小会儿,小伙计端着饭上来了,“对不起,请先把单埋了。”小伙计说道。程俊把手一松,硬币哗的一下都倒在桌子上,引来门口几个吃饭的异样的目光。“老板,他这全是一毛一毛的,收不收啊?”“不收!”小伙计问完就出答案了。
妈的,一毛不是钱啊?!程俊没着声,只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把头摁到了油锅里,门口吃饭的那几个民工模样的人的目光,刺得他后背针扎似的。小伙计似乎看出了程俊的尴尬,帮程俊想了一个主意:“这样吧,我把饭打包,给你送到家里,你再拿整钱给我,你看行不?”程俊心想,家里要有整钱我还懒得拿零钱呢。看来有钱也不一定吃得上饭。程俊说不出的恼火。
程俊想这饭不吃了也不能这么丢人,什么玩艺儿!一抬袖子,四十个硬币天女散花似的呼啦一下飞得满屋都是,其中一个居然从门口一直滚到了马路中央,坚强的转了好几圈后翻倒在路上。程俊终于暴发了,“老子不吃了还不行!?”说完摔门而去。门口那几位被这满屋子乱飞的硬币吓了一跳,其中一位嘴上挂着一根通菜,过了足足十秒钟,才像吸面条一样的吸了进去。
这顿没吃上的饭,足以让程俊记住两辈子。程俊又悻悻的回到屋里,上了趟厕所然后又重重的倒在刚才睡过的那个印子上,似睡非睡的躺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孙慧兰真的送来了钱。五百元,对于此时的程俊来说,这是天那么大一笔钱,但对于房租来说,还是不够的。孙慧兰建议程俊搬出去重新找个便宜的地方,程俊说那也行。两人在蔡屋围转了大半天,找到一间便宜的房子,两百块房租,两百块押金。上楼一看,天啦,两居室的房子居然被改成了八间小单间,全是用层板隔起来的。程俊住的这间是上下铺,下铺已经住了一个人,上班去了,没看到长什么样子。房间除了床几乎没有其它空间,站在床面前蹭着隔墙才能转得过身。
程俊想也只能这样,没有比这便宜的地方了,孙慧兰也说可以,那就租下来吧。交了两百块租金和两百块押金后,程俊口袋里又只剩一百块了。程俊没有讲昨晚吃饭的事,但孙慧兰还是请程俊去云南过桥米线吃了份荷叶饭。这顿饭也能让程俊记两辈子,似乎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饭。
孙慧兰走的时候告诉程俊,钱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吧。程俊感激不尽,差点痛哭流涕,说只要我有了钱,马上就还你。
因为欠孙慧兰的这个人情,07年的时候,程俊借给了孙慧兰9000块钱,后来就那么一直欠着。不在同一个城市,孙慧兰在电话里偶尔也提钱的事,只是说最近手里很紧,有了就还你。但是似乎她的钱一直都很紧,从来都没宽裕过。
和程俊上下铺的是一个河北小伙子靳前,名字挺好,只是越是想有钱就越没钱,后来程俊和他开玩笑,让他叫“靳神”算了。小伙也是大学毕业没多久,在深圳找了差点读大学那么久才找到工作。刚毕业的学生,人单纯,也好相处。两人相安无事,到后来关系越来越密切。只是有件很烦人,又不知道怎么说的事,一直困扰着两个单身男人。隔壁住着一对男女,不知道是恋人还是夫妻。两人精力十分充沛,差不多天天晚上干那点破事。床摇得震天响,程俊不知道是那床不好,还是这俩运动天赋比较强。这也就算了,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女的还不停咦咦啊啊的从头叫到尾,丝毫不比A片配音逊色。
每每这时,靳钱总是抱着头蒙着毯子,痛不欲生的喊:俺的娘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呀!有时还重重的捶几下木板墙,捶墙的效果不一定,有时好有时更糟。估计隔壁也比较郁闷,要是捶得烦了,那女的还会故意叫得能让满屋的人听到。这时候小靳同学总是从毯子里出来,把头朝着地板,一副以头抢地的样子,看他的样子才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接下来的事情还是找工作,仍然没眉目。程俊又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和不安,现在虽然有地方住,可是这一百块又能花几天呢?有什么办法呢,唯一能让程俊感到安慰的一句就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想信天不会绝他路。
这一天,程俊路过荔枝公园门口,除了遇到站街女外,还意处捡到一只小狗。不知道是什么狗,有二十几公分长,脏兮兮,一动不动的卧在路边的栏杆下面。程俊一下子动了恻隐之心,他觉得这小狗的命运怎么那么像自己呢!于是抱了回去,在卫生间给洗了一下澡,小狗立马就精神了,虽然营养不太良,但还是肉乎乎软乎乎的,很讨人喜欢。没事总在人的身上蹭过来蹭过去的,还会撒娇。现在两人每天从牙缝里省出五毛钱,在超市给小狗买一个生鸡蛋给它喂。
程俊和靳前每天出门就把小狗狗关在屋里,他们也懒得给小狗狗取名字,就叫他小狗狗。每天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小狗狗就在门后迫不急待的用爪子挠门,当人进屋时,小东西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于是两人没事的时候就逗狗玩,逗狗的时候程俊也就暂时忘记自己还是无业游民。小狗狗给两人带来太大的快乐。后来程俊觉得小屋空间太小,不要把小狗狗憋坏了,就把它放在了外面公共的地方。小狗狗也老惹事,一会儿叼走别人家的袜子,一会又穿走了别人家的鞋。小狗狗的破坏力也不强,基本没什么损伤,大家有空也逗他玩。
有一天,程俊出去回来就发现就狗狗不见了,开始还以为它藏在了什么地方,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靳前回来了,找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这时他们确认,小狗狗失踪了。两人坐在床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着看着,只见靳前的眼里一闪一闪的,眼泪出来了。程俊一下子也忍不住,两人抱头痛哭起来。后来多年以后,想起这事程俊还偷偷的笑,但在当时,两人哭的绝对真实。一只可怜的小狗,如同这两个人的命运,被人遗弃,又被人捡到,最后又莫名其妙的失踪,多么悲惨的事啊。
(未完)
作者: lantianbaiyun 时间: 2011-6-6 16:53
好久没有看到八千的消息了,原来改行当作家啦!支持:D
作者: 啊切 时间: 2011-6-7 11:24
那天路过面馆,看到楼主在敲字,原来这故事是这样横空出世的。
很精彩,期待下文!
作者: 醉兮 时间: 2011-6-7 22:56
这样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长篇,我一般是下载到手机里,细细品读的
作者: 八千里路 时间: 2011-6-9 15:48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9 16:11 编辑
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上)——不在深圳(09)
工作仍然没着落。正抑郁,按到汤华的电话。说晚上有人请吃饭,程俊高兴的跳起来,没工作有人请吃顿饭也行,一来可以能吃顿好的,再者也能省下一顿饭钱。五点多,程俊接了电话来到路口,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陈凤芝的大驰。这天奇怪得很,开大奔的富婆说要带程俊他们到她家去,亲自烧广东菜。这很难得,程俊以前一直以为这个女人除了赚钱什么也不会。程俊想,在哪吃都是吃,不吃白不吃,反正自己不用出力也不用出钱。如果说一顿饭对你没有诱惑,那只是因为你不够饿。
大奔只开了一分多钟就到达目的地,程俊还没吃饭先大吃一惊,富婆的家居然和范莉莉在同一栋楼。站在二十一楼,能清楚的看到他和黄正以前住过的那栋房子。晚上吃的什么东西程俊记不得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程俊肯定不会轻易忘记。
吃完饭,汤华把程俊叫到一间卧室,神神密密的对程俊说:
“给你说件好事。”汤华说这话时一脸暧昧。
程俊说什么好事你说吧。
“你觉得陈凤芝人怎么样?” 汤华问程俊。
“什么怎么样啊?我觉得她挺不错的啊。” 程俊被问得一头雾水
“那就好那就好”。汤华如释重负的笑了笑说道。
“什么事都没搞清楚你就好好好的,好什么啊?”程俊有些莫名其妙。
汤华告诉程俊,陈凤芝说喜欢他,希望能做个朋友。程俊深知此朋友绝非彼朋友,一听汤华说这些程俊一下子头都大了。汤华说:陈姐说送你一部帕萨特作为见面礼,马上过户,不想要?
那时候一部帕萨特二十好几万。如果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有人白送一部帕萨特那是一件做梦也梦不来的事。
陈姐还说了,如果你们的关系到位的话,兴许这套房子也能给你。汤华看着窗外,假装清描淡写的说。
那时候宝安南路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它的价值已经超过一百万。对于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来说,一部车,一套餐房,绝对是比天还大的诱惑,不动心的话就一定不是人!至少不是个正常人。
程俊说:让我想想。
想个屁!是我的话二话都不用再说!汤华愤愤的说。
是的,如果陈凤芝是个男人,而程俊是个女人,可能一切都水到渠成了。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男人和女人有太多的不一样。
汤华说,陈凤芝喜欢程俊的原因,不是因为程俊长的俊。程俊说,我确实不俊,长相对不对得起朋友不敢说,只是自己觉得长得问心有愧。
程俊问汤华,陈凤芝喜欢他什么?汤华告诉程俊,这些次的接触,从程俊言谈举止看,陈凤芝觉得他为人忠厚老实,人也还算机灵。作为一个事业有成的女人,四十正当壮年,无论生理或心理都需要有个男人在身边(据说陈凤芝离异多年,听说而已)。
汤华比前划后的给程俊讲这件事如何如何点灯笼火把也找不来,如何如何千年难遇,但程俊却像脑子灌满了水泥浆,怎么想也想不清楚。程俊让汤华答应他考虑两天,就两天。汤华有些生气的样子: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啊,你现在都已经走投无路了。
汤华后来到是嫁了一个有钱的新家坡华侨。
离开的时候,陈凤芝说给程俊拿点零用钱。说是零用钱,一摞整的,应该是一万块。程俊很想要,做梦都想要,但没有要。
这两天对程俊来说是漫长的。那套房,那部帕萨特,加起来怎么也值一百好几十万,多么让人心动啊,说不定他这辈子也挣不来这些财产。如果可以忽略不计后果,明天就能告别找工作、饿肚子的日子,就能告别这个令靳前生不如死,展转折磨他们的那个破地方。他想到了另一个女人夏芸,远在上海的女朋友。想着夏芸清纯的脸,还有她脖子里散发出的香味,心里很不是滋味。选择爱情,则要继续面对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选择财富,自己则要面对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女人。
无论多复杂的考量,最终还是要作出一个决定;无论犹豫多久,作出决定都只是一瞬间的事。程俊牙一咬,咬得蛀牙掉下好几块。我程俊七尺男儿,饿死在深圳也不能让一个女人来养活!这个决定让汤华颇有些不高兴,忿忿的甩给程俊一句话:以后饿死你也没人管你!程俊想,你本来也没有管过我!不就是跟你蹭到几顿饭,什么大不了的。后来程俊琢磨汤华的话,可能是孙慧兰告诉了汤华程俊借钱的事,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那五百元和汤华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几年后程俊还在想像着这件事,当初真的跟了陈凤芝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事名不正言不顺,既不能立字据又不能签合同,要是自己把青春献给了这个老女人,她反悔不给房子怎么办呢?是不是先让她把房子过户比较保险一点呢?神经,这个女人又不疯又不傻,她把房子给你,你不跟她了她找谁去啊?如果一切都能如愿,自己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是不是也会再养一个年轻美貌的小女人?
这是几年后程俊的假设。但就是在程俊拒绝陈凤芝后的一二十天内,程俊确实后悔过。
钱一天比一天少,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难熬,工作还是没有着落。命运似乎总爱和程俊开玩笑,但每个玩笑都不好笑。这天程俊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乱逛,也没有人找他面试。深圳三月的太阳,晒得这座冰冷的城市一片惨白。大叶榕的叶子漫天飞舞,这分明就是秋天。程俊竭力不去看这些让人心生寒意的风景,哀伤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找到工作才是出路。
程俊早上吃了两个馒头,中午没有吃东西。他头晕乎乎的,这段时间每天头都晕,但今天晕得不太一样,心还有点慌,似乎预示着将有事情发生。
程俊下午拖着沉重的双脚回蔡屋围。走过青瓷博物馆,就发现有些异样,路边停着好几辆消防车和警车,远远的拉起了警戒线。有警察在进进出出,气氛很紧张。程俊马上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冲出,冲得头顶嗡嗡作响。他拨开围观的人群,想冲到里边看看究竟,还是被警察拦了回来。这时程俊看清楚了,正是自己住的那栋房子,从三楼往上,所有墙壁像用黑油漆刷过一样,四周一片被水冲过的痕迹,看样子大火刚被扑灭。程俊靠着一棵棕榈树慢慢的蹲下来,掏出电话打给靳前,告诉他房子着火了,靳前一听程俊这句就哽咽了,他说我马上回来。
在靳前回来的路上,先后从火灾现场抬出三具遇难者的遗体,而且都是从程俊住的那间房子里抬出来的。程俊眼前一阵阵黑,死的会是谁呢?大白天会是谁在屋里呢?后来才知道,死的都不是程俊住的那屋的。最后程俊也没有想清楚,六楼的三个人怎么会死在三楼的火灾现场?
两个男人第二次抱头痛哭,在短短的一二十天里。屋里所有东西都化为了灰尽,没有被烧的也被水浇得不能要。陈俊到没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就几件衣服和一床薄被子,靳前除了这些,还有他心爱的书。此时两个人除了身上穿的,手里拿的,在深圳也就没有别的东西了。程俊安慰靳前:其实也好,至少我们不用再听隔壁女人叫床,还有,我们的小狗狗幸好丢了,要不这会儿也成了烤狗肉。靳前被程俊安慰得哭笑不得,问程俊:你像没事的人似的,今晚住哪啊?程俊这才意识到,终于无家可归了!
今晚住哪?去吉宏亮那里?丢不起那个人。找孙慧兰?算了,她一个单身女人,找她也未必会收留。汤华就不用想了。张勇军?好久没有联系,算了,本来也没有什么交情,也不难为人家。靳前晚上去了他同事家暂住,程俊的归宿就只有荔枝公园。
第一天去晚了,公园的长凳子早都被人占据。这一夜,程俊把白天人才市场门口免费泒发的报纸铺在草地上,身上再盖一些,睁着眼睡了一夜,早上起来报纸都能拧出水来,南方的夜晚特别潮。第二天晚上程俊早早的到公园占了一个凳子,也准备了更多些的报纸。这一夜睡得稍有点像睡觉。
就在这一感觉良好的夜里,又发生了一件让程俊觉得不如死了的事。为了睡得舒服点,程俊把鞋子脱掉放在地上,还用报纸盖起来。早上醒来揭开报纸发现鞋是有一双鞋,可并不是自己的鞋。拎起来一看,居然前脚掌的地方已经不剩什么东西,相当于是一双破烂的鞋面。我的天,这种事也能发生?!这人也算还有良心,破鞋他也还能留下一双。程俊想破鞋就破鞋吧,总比没有强。他把脚伸了进去,亲娘呢,压根就穿不上,这是一双不到39码的鞋,而程俊至少要穿41的鞋。费了九牛多虎的劲,程俊才勉强把鞋穿上,走起路来全是小碎步,像穿木屐日本女人。
程俊摸摸口袋,只剩下十八块钱,十八,吉利数字。他听说桂园路上有个地摊有二手皮鞋卖,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卖二手皮鞋的老头终于出来摆摊了。程俊挑了半天,选了一双“花花公子”,看上去有三四成新,也没有坏,那就这双吧。死老头要25元,打死都不少一分钱,真的往死里打也不行。程俊只好要了双“老人头”,旧得很,但也还合脚。
作者: 八千里路 时间: 2011-6-9 15:56
本帖最后由 八千里路 于 2011-6-9 15:59 编辑
只剩下三块大洋,怎么办?正在绝望的时候,程俊想了另外一个人:胡静。胡静让自己损失了一千多块,这会儿让她帮帮忙也不过分。电话打过去,程俊开口只要了一百块,胡静也没多问就答应让他过去拿。程俊花了身上仅有的三块钱,从地王大厦坐公交车到岗厦,胡静已经等在那里。胡静什么也没问就给程俊拿了两百块,告诉他不用还了,上次的事她一直都很歉疚。
程俊又回到荔枝公园。
“靓仔,聊天不?十块钱。”背后传来一个偷偷摸摸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在招揽生意,程俊头都懒得回。
“操*也可以,便宜了,五十块!”这个声音锲而不舍。
程俊气得牙痒痒的,就算不要钱,他也没那闲心,更没那力气。
“操*,三十块,三十块怎么样?”这个声音在说话间已经移动到程俊的前面。
“操你妈,滚开滚开!”程俊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吼道。
“操我好了,我妈死好多年了。”这样的对白让程俊觉得还是去前面跳湖死了算了。
“滚——开——!”
妓女转身走了,黑夜里留下一个像鬼一样的背影。
这回程俊吸取了教训,睡觉不再脱鞋。后来这个习惯让他好久都脱了鞋睡不着觉,脱鞋睡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后来荔枝公园来了一帮河南人,人挺多,占据了荔枝公园的大部份椅子凳子。程俊只好搬家,在找到工作前换了三四个地方。其实雅园立交是个不错的地方,虽然人口密度大了些,但是那里下雨不用担心被雨淋,因为上面有立交桥。雅园立交的居民大都不像程俊这种无业游民,他们是有工作的,就是成天满大街拾荒。他们也是一伙一伙的,还各有各的地盘,开始他们不让程俊住,最后好说歹说才让他在一个他们经常小便的那个墙边上住下。程俊经常半夜被尿骚臭熏醒。
继续找工作。工作说找到就找到了,私人助理。这事绝对是悲剧中穿插的一小出喜剧,也绝对是个笑话。
(未完)
作者: 左手 时间: 2011-8-16 16:55
精彩,楼主要继续起哦
作者: 吉祥草 时间: 2011-8-17 21:58
细细读到05了,咋与我有很多关系样,,吉宏亮是我弟弟的名字,他也在深圳比如说帝王大厦,我也去过69楼,比如说荔枝公园我天天要去跳民族舞、
作者: 吉祥草 时间: 2011-8-17 22:58
什么时候又有新作,我感觉这是真实的,不愧是八千里路,期待后面的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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